從醫院回到家裏一直睡到晚上八點才醒。

手機鈴聲響起, 李世成接起電話還沒開口, 就聽對面的梁曉光炸毛似的高聲道：“李陽，這你還活著吶！”

李世成一楞，隨即才反應過來, 看了一眼手機, 一共二十三通未接來電，其中二十二通都是梁曉光打來的，另外一通是李陽的父親，市中心醫院院長李定秋。

他將免提聲開到最大, 往廚房接了杯水，淡定問道：“怎麽了？”

梁曉光一直繃著的弦明顯松了下來：“看你一直不接電話，還以為你又掛了！”

李世成沒回他, 無聲的將今天給醫學院做匯報的論文拿起來看著，梁曉光現在摸不清他的脾性，要說以前的李陽是非常好相處也很隨和，可自從那次大病之後再醒來, 這性子就好似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 不愛言語也就罷了，總是有些陰陽不定, 讓人猜不透。

“下午你那位病人私自出院，她家司機來了之後沒接到人，把這事告訴了姜有成，姜有成覺著咱們醫院對他女兒不負責任，直接找到你爸那了, 你爸打電話問我是什麽情況，我真是一頭霧水，李陽，你怎麽能讓姜小姐一個人回去？”

李世成想起以前不知從哪裏聽來的姜家內部矛盾關系，淡然道：“他們自己家的問題，跟我們有什麽關系，他女兒二十多歲的人了，我難不成還要攔著不讓她走嗎？”

梁曉光嘆道：“話雖如此，但姜氏好歹是給咱們醫院有過貢獻的，饒是市長見了他都要給三分面子，下午他為了這事直接找到你爸那，估計沒少數落你。”

李世成輕笑道：“沒事，不用理會。”

梁曉光見他沒了下文，也不知道說什麽，他本來打電話過來就只是想看看李陽還活著沒，後來說起這事不過是八卦閑談而已，當下有些訕訕道：“你既然還活著我就放心了，往後別熬夜了，就你那身板，再不註意休息，小心青年猝死。”

梁曉光這頭說話就要掐斷電話，單線那邊傳來急診室走廊內空曠的腳步聲，有小護士問道：“姜陵的病例在誰......”

啪的一聲，電話已斷，李世成原本捧著論文的手微微一頓，腦海中猛地閃過那兩個十分熟悉的字眼。

他趕忙將梁曉光的電話回撥了過去，然而對方卻一直開始處於忙線中。

他覺得他的腦仁都要炸了，沈寂了這麽久的心又開始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般疼的他快要背過氣去，他起身一把抄起了鑰匙，駕車飛速往市中心醫院疾馳而去。

心臟科和內科的大樓都是姜氏集團幾年前捐錢修葺的，裏面所有的進口醫療設備也都是來自姜氏的資助。

將特斯拉穩穩停在車位上，甚至連外套都來不及拿，李世成連忙就沖上了內科五樓。

值班的小護士見到李陽醫生一身家居服出現在醫院的時候，先是驚呼一聲，隨即問道：“李醫生，您怎麽來了？”

幾乎是小跑進辦公室的，李世成將三個抽屜都翻了一遍才找到那本患者名單，所有名字依次排開，而“姜陵”二字，正好就在第一頁的第一行。

再看了看她後面的地址，李世成什麽也沒說，又飛一般的朝惠南公館飛速而去。

饒是知道這位姜小姐就是買下惠南公館的人，可具體到什麽單元什麽樓層他一概不知，況且在這之前，他只知道她姓姜，是姜有成的女兒，連她家那些醜事他都一清二楚，可偏偏不知道她叫什麽名字。

要說這全天下同名同姓之人何其之多，可不知怎的，他總有那種預感，預感到這個女人，就是他一直在找的那個人。

將車內的冷氣開到最低，饒是如此，也降不下手心內的濕汗，寶藍色的特斯拉疾馳在南北高架上，仿佛在城市的夜空之下留了一道完美的弧形。

此刻惠南公館六號樓五層住戶的房間裏，一男一女正大眼對小眼的互看這對方，直到良久之後，那個瘸了腿的男人才開口：“看夠了嗎？爹是不是還和以前一樣帥？”

姜陵：“......”

惠南公館講究一梯一戶，樓層也不高，最高不過八層，裏面基本都是覆式，此時房間裏充斥著淡淡的燥熱，夜風將落地灰色窗紗吹起，拂過陽臺上的綠植，仿佛江南一景，分外好看。

“你......”姜陵翕合的唇欲言又止，不知要如何開口。

趙煜眨了眨眼，輕笑一聲：“想問我怎麽到這來了是麽？”

姜陵點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無聲一笑。

“怎麽？”趙煜伸手將她後腦勺摸了摸，“你難道不想知道？”

將他扶了坐下，兩支拐杖往旁邊一靠，姜陵問道：“你什麽時候來的？”

趙煜嘆了口氣，看了一眼十分陌生的環境，良久，說道：“七天前，我還在對付樓蘭那幫沙匪，不知怎麽的一睜眼就來了這。”

姜陵驚訝：“就這麽簡單？”

趙煜點頭，“你以為呢？我還能有通天的本事不成？”

其實他沒有說的是，那年他為了逃婚前去平亂，花了三年的時間才將十二州收覆回來，後來樓蘭又趁機騷擾邊陲，本來大周皇帝派個小將過去收拾一頓就行，可他怕他留在京中又要跟那勞什子紀王家的小姐成婚，幹脆請了一道“邊陲不定，勢不還朝”的折子給皇帝，用不著皇帝同意，他先斬後奏的平了一個又一個亂子，沒亂子的時候他就自己制造亂子，反正就是要讓朝裏知道，他安平王一心平亂，戎馬未歸。

可就在閆武帝二十三年的時候，那會兒趙小月已經走了快八年，有一晚他居然再次夢到小月當時離去的那個背影，那是他午夜夢回之時最不願想起來的事情，一直被他壓在心裏八年，直到那一晚，他幾乎被心口處的一絲裂痕生生痛醒，就看到一道黑影立於床前，問他：“你又想起她了，對麽？”

他一開始以為還在夢裏，幾乎是下意識的嗯了一聲，就聽那人繼續問道：“若我有本事讓你再見她，你可願意？”

他被瞬間驚醒，卻發現那根本不是夢，那人正如幽魂一般飄著，整個人都隱在黑色的風帽之內，他顧不得害怕，冷聲問道：“你若敢騙我，無論鬼神，必殺！”

話音一落，那黑影瞬間就沒了，他當時就慌了，後悔說出這般大逆不道的話，然而還沒等他去尋那黑影，只覺得眼前白光一片大盛，再醒來，就是跟一幫奇奇怪怪的年輕人在一個嘈雜震天的酒吧街上。

他一開始還以為是哪裏來的惡作劇，險些將趙巖的那幫狐朋狗友動手打死，其中有一個實在是看不過去了，這才開車將他撞成這幅模樣......

姜陵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疑惑，畢竟穿越這件事對她來說並沒有太過稀奇，既然平行時空依然存在，她能夠去別的地方，那別的地方的人肯定也能來這裏，只問道：“你......害怕嗎？”

趙煜：“嗨，爹是那種會怕的人？”

姜陵沒好氣道：“你再一口一個爹的，小心我爹明天真的找上門來把你門口踏平！”

趙煜忽然將她手捏在手心，語氣軟軟道：“小月，這些年你過的可好？”

姜陵一楞，隨即忍不住撲哧一笑，“這些年？你有多少年沒見過我了？”

趙煜認真道：“八年。”

姜陵嘴角的笑意漸漸淡了下去，原來，對她來說不過是昨日的場景，在他的身上，卻已是經歷了八年的歲月。

這八年，趙家僅剩的他一人是怎麽過來的？午夜夢回的時候，他身邊一個親人都沒有的滋味，又是怎樣的落寞和心酸？雖有北涼三十萬大軍，可到底沒有至親血骨在旁，那些年她陪他度過的兩年歲月，只是不知道離開以後，他有沒有哪怕一絲絲的懷念呢？

姜陵沒敢問出這樣的話，她怕聽到這樣的答案，然後，一顆心只覺得被什麽東西緊緊揪住，鉆心的疼。

“你就住在麽？”她打了個岔，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在屋子裏巡視了一圈——與她樓上一樣的格局，只是房間風格是簡約低調的冷淡灰，倒是不太符合趙煜這麽活蹦亂跳的性格，不過好在這種豪宅就算再怎麽裝也不會差到哪去。

“這身子原來的記憶你有嗎？”

趙煜看著她不安分的腳來來回回的走著，只覺得心內熱騰騰的一片。

“不記得。”他老實回答。

姜陵停下腳步，皺眉說道：“這就麻煩了......”

相當於現代的所有東西他都不會用，這具身子原本認識的人和事他都不知道，所有的所有，對於他來說，都是一片空白。

只除了姜陵。

趙煜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有什麽麻煩的，你不是就住在我樓上麽，不如這樣，你搬下來跟我住一起好不好？”

姜陵直接拒絕：“不要，我那房子半年前才裝修，我可是一天都舍不得離開。”

趙煜還以為她是不願意跟自己一起，正有些小小的失落，卻聽姜陵道：“要不你搬來我樓上，反正我那有四個客房都空著......”

話還沒說完，趙煜抄起拐杖摟著姜陵一下子就朝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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